《沉默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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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介

罗马教会在日本的传教重重受阻。日本当局内部下令封杀天主教,迫害天主教徒,驱逐神职人员。一份报告称,德高望重的弗雷拉神甫宣誓弃教。这位神甫造诣很深,且在信中表现出坚定不移的信念。

此前,有不少神甫和信徒在日本当局的威逼利诱、严刑逼供之下依然不吭一声,因而罗马教会更不会相信这位优秀而高尚的神甫会弃教。

罗马教会派出了神甫和一些司祭去调查此事,同时葡萄牙也派出了三名年轻司祭:卡尔倍、马太和洛特里哥,在调查之余,也希望能进行秘密的传教活动。

本文的视角是洛特哥里司祭,讲述了他到日本之后的经历。前半部分已他的书信作为载体,通过第一人称的视角展示所见所闻;后半部分,因为他遭到了抓捕,因此改用第三人称继续故事的讲述。

这里并不打算复述整个故事,直接针对一些要点去谈谈个人感想。

信仰

信仰应当是一套系统性的知识和方法论,它基于一个基本的、中心的命题,延伸出其他命题,以及一些现实生活中的相应的、可操作的行为。

这里尝试给宗教信仰提出一组命题。核心命题是:上帝是善的。这个命题已经蕴含了“上帝是存在的”这个前提;而后其他的命题,如原罪、隐忍、天堂、来生,便可以推演出来,进而落实到方法论,如背诵教义、祷告、禁欲、从善等。

信仰应当是人特有的,它的力量可以非常强大,甚至足以使人的意志击穿岩石,无数仁人志士不惧威胁,带着理想从容地面对死神的镰刀。

所以被迫害的信徒在各种酷刑中,“他们哼都没哼一声”。故一开始当局是拿信徒没什么办法的,甚至反而增加了信徒的勇气。

我的信仰是什么呢?我会为了什么而不畏直视冰冷而空洞的枪口呢?

极权

极权,意味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胜利,所有人的嘴巴同时张合,用一种尖锐而激昂的声音高喊“我们必将胜利”。

天主教与日本的传统宗教存在差异,当时的日本境内的天主教徒人数与日俱增,为了政权的巩固,掌权者宣布全面禁止天主教。政府也算是维护自己的信仰:它需要人们对它的信任更胜于宗教。

便同教会一般说道传播的信仰,且眼里容不下与自己信仰相悖的思想。对自己的信徒要求严格,甚至病态到控制的地步;异教徒(不是该教的信徒)抱有似乎与生俱来而无以复加的仇恨,素未谋面而恨之入骨。

懦弱

贯穿始终的人物吉次郎,就是懦弱的具象化。一开始在澳门的时候已经略显一二,在神甫的追问下,迟迟不敢承认自己是天主教徒,且还拒绝将神甫们引渡到日本。随后他多次背叛信徒们,也正是由于他的背叛,洛特里哥才被官府逮捕。

故事的一个重要的主题也便是勇气。官府搜查友义村后,他们抓走了三个村民,要他们对着圣像——即圣人或神的画像——说脏话、吐口水,然后还要放到地上踩踏。茂吉和一藏都没有践踏画像,而吉次郎在威逼之下踩踏了。结果便是前二人被施以水磔刑罚——在海中竖立木桩,把犯人绑在木桩上,涨潮时,海水淹到大腿处,犯人逐渐疲惫,大约一个礼拜左右就会痛苦地死去。

他们的呻吟连绵不断,洛特里哥亲眼看着他们在海面慢慢死去。

他们殉教了!可是,这是什么样的殉教呢?长久以来,我做过太多如《圣人传》上所记的殉教——例如他们的灵魂归天时,天空充满了光辉,天使吹奏喇叭,轰轰烈烈——的梦。可是,现在我向您报告的日本信徒的殉教并不是那么轰轰烈烈,而是如此悲惨,如此痛苦。雨,未曾有过片刻的间歇,不断地落在海上。海杀死他们之后,也一味地沉默不语。

吉次郎的背叛背后是一个究极问题:对于一个因懦弱而背叛你的天主教信徒,你是否还会为他祈祷?神宣扬众爱博爱,可是面对这般近乎无耻之人,他还应当被拯救吗?显然这般人更应该被拯救(个人浅见),但是救他的人一定不是被他背叛的神甫。

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,他也知道自己内心软弱,为了活命可以唾弃信仰、背叛他人,可为自己活命不是天经地义吗?或者是防止个体的过分自私而导致族群的灭亡,或者是某些血脉渴望永世地把握自己手中的权力,于是便出现了所谓的信仰和主义,告诉世人要为他人而活。

这般品性固然高尚,只是多数人并未真正看到它的价值本身,更多只是道德律的束缚使得他已经习惯如此。

沉默

面多如此因信仰而被迫害的百姓,洛特里哥内心深受震撼:

这就是所谓的殉教吗?为什么,你还沉默着?

自己的肉体遭受千刀万剐,神在心中,血咽下喉咙。多大的痛苦都是肉体上的,而基督精神宣扬的是彼岸的、来世的精神,摆脱肉体反而才是真正的得救。

当信仰的灾难降落到周围的人身上时,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。草民们因为生活不堪,信封天主教,以其教义之善为依托,此生行善,盼死后能天堂,永享极乐。作为神甫,你是要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,而如今他们却因为保护你和你所谓的信仰遭受苦难,甚至失去生命。这一切完全可以怪罪与施暴者,可是作为宣扬博爱和拯救的你,一个凡身俗子,如何能够担负得起这一切,如何承受他们的生命之重?

这便是当局的险恶之处,它知道不管如何直接折磨信徒的肉身,他们是不会招的;在信徒面前折磨另一个信徒也无济于事,他们的意志如此坚定,仿佛可以阻挡彗星突破地平线。当对象变成自认为拯救者的人,他人的死亡带来的自责与绝望几乎也取了你的性命,仿佛你和他们之间是一面镜子,他们在流血,你也在。

新生

最后,洛特里哥被关在牢房,听者被处以穴吊的信徒发出的呻吟声——他还误以为是看守瞌睡发出的鼾声。弗雷拉神甫终于还是劝诫洛特里哥弃教:他们信仰的并不是一纸空文的教义和高高在上的教皇,他们真正用户的是那个上天之灵,是至善,他们的任务是拯救。这么多天的祈祷仿佛是醉汉的自言自语,残忍地迫害者不会因为你嘴里念念有词就释放信徒;弃教,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下拯救他人的生命,这就是从善啊!

“我整晚听那声音,已无法赞美主。我弃教并不是因为被处以吊刑。我被倒吊在塞满秽物的洞中……三天,从未说过一句背叛神的话。”费雷拉吼叫着,“我弃教是因为,请你注意听!后来被关入这里,耳中听到那呻吟声,神却一点表示都没有。我拼命地祈祷,但是神却没有任何表示。”

我去看了一眼他人的书评,都是感受到了这一段中洛特里哥思想上的新生。当时读的感觉确实也想到《星际争霸》虚空之遗的最后一章的情节:普罗托斯斩断了与卡拉的连接,获得了自由。这里虽然略微不同,但是画面感还是特别充足。

但我更偏向于洛特里哥对自己的认识:

可是,或许只是以爱德行为当作借口,把自己的软弱合理化罢了。

他们的弃教本质上与吉次郎并无二致,不过是因为恐惧而变得懦弱,想保全自己的性命。却以更高尚的名义和借口来周全。这难道不是一种更恶劣的行为吗?经过遭受过吉次郎的多次背叛,洛特里哥最终还是和解了,虽然自己已不再是神职人员,但他还是为他祈祷。

主啊!我恨你一直保持沉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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